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卖冰糕

发布时间:2020-06-01 丨 阅读次数:

刘德亮(新乡市)

上世纪70年代初,每到夏天,我们一家都会忙活起来,因为卖冰糕的季节到了。
头天晚上,家里就要有一个人到冰糕厂去批发冰糕,那是一个又苦又累又折磨人的活儿,因为冰糕厂生产能力有限,取冰糕的人很多,天天晚上跟打仗似的,天又热,又有蚊虫叮咬,排队,领号,叫号,有时候还要找关系托熟人,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取出冰糕。

冰糕弄出来,一般都是午夜之后了,把几百块儿冰糕分别装在冰糕壶里,8个壶分别放在两个竹筐里,两根木棍绑在竹筐两边,然后放在自行车的后座上。

取回冰糕回到家,常常是后半夜了。半夜已经起床的母亲早已把饭做好了。如果大哥去取冰糕,那就喊我或者二哥还有弟弟赶紧起床,十六七岁,正是贪睡的年龄,谁也不愿意起床,尤其是遇上阴天,我清楚地记得,母亲很多次都是用几乎哀求的声音,喊起来我们其中的一个。

起了床,匆匆吃个窝头,喝一碗玉米糊,天已经蒙蒙亮了。

当时冰糕厂批发的冰糕是二分三一块儿,在县城卖是3分钱,如果到农村去,可以卖5分钱。我们一般都是骑车去农村的集市上卖。家里有个小本子,上面记着方圆百里每个乡镇赶集的日子,一般都是冲着集市去,有时没有集市,那就只好走村串户了。

推着车子,一边吆喝,一边从村头走到村尾,遇到比较富裕点的村子,可以卖上十几块儿,遇到穷村,从村头吆喝到村尾,也不见一个买家。

卖冰糕就是上午11点到下午3点的生意,如果哪天有毒辣辣的太阳,天热的往下掉火,虽然汗水不断,但心情会出奇的兴奋,就像杜甫的诗中,心忧炭贱愿天寒一样,卖冰糕的是心忧天凉愿天热。

刚开始到村里卖冰糕没有经验,一边吆喝一边走,从村头到村尾,如果不见买家,就匆匆地到另一个村子去了,后来才发现,这是一种失误,你在村子里一吆喝,孩子们听见了,就会缠着父母要钱,这需要一个过程,因为当时,对于一个农民来讲,花几分钱都是一件需要考虑很久的事儿,但有的家长经不起孩子的缠磨哀求,最后只好拿出一个鸡蛋或者5分钱,让孩子去换去买,不在路边等一会儿,一吆喝就走,那是做不成生意的。

卖冰糕是哪儿热上哪儿去,哪儿太阳毒去哪儿。

有一天,去一个偏远的村子,天热的往下掉火,头顶太阳晒着,地上热气蒸着,下午一点多,骑车走到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地,又热又累又渴,旁边又没有小河、水池,喉咙干的冒烟,只好拿出一个鸡蛋,在自行车的车把上一磕,生生的倒进嘴里,那种滋味,一辈子也忘不了。

有时候出去卖冰糕,天突然阴了,心里愁得可以拧出雨来,焦急,期盼,无奈,五味杂陈。硬着头皮骑车下乡,心里一直在默默念叨,天快晴吧,出太阳吧,骑车到了集市,如果天还阴着,也只能赔本儿卖了,一天的劳作也就付之东流了。如果碰上大热天,集市上人又多,冰糕就容易卖,不到下午三四点钟,冰糕也就卖完了。骑着车子往回走的路上,哼着小调,心情是出奇的好,有时候会把自行车停在路边,夕阳之下,从一个冰糕壶中掏出一天卖冰糕的钱,蹲在路边儿,1分、5分,1角、2角地数着,那时候的心情,真是美得无以言表,那也是一生中记忆最深刻的幸福时刻。

当时到乡下卖冰糕,一般一天能挣两三块钱,最多的一次,我记得挣了8块多,那可是一笔大钱了。因为在当时,我们一家四五个人在生产队劳动一年,也只能分到100多块钱。当时我们卖冰糕属于半公开的状态,因为生产队的社员做生意属于资本主义尾巴,我记得大队的人还去冰糕厂堵过,在半路上截过。

去乡下卖冰糕是个体力活儿,骑着自行车,带着四五十斤的竹篓,一天一般要跑七八十里路,有时候要跑200多里。好在当时十六七岁,正是浑身有劲儿的年龄。

卖冰糕,真的是有苦有乐,有失望,也有期盼。

有一次去临县的一个镇上卖冰糕,早上出门,还是晴天,骑车走了60多里路,到了集市上,刚支好车子,天就阴了下来,云层黒压压的飘过来,虽然集市上有不少人,但吆喝半天,买冰糕的还是寥寥无几,到了中午,冰糕壶上层的冰糕就开始有点软了,只好降价卖,但降价也很少有人问津,当时的心情,比天上的云还要浓,到了下午一点多,几阵风吹过,一场大雨骤然而下,集市上的人哗啦啦跑的没个人影儿,当时也没有避雨的地方,仅有的一块儿塑料布盖在冰糕篓上,雨水顺着头发,湿了脸,湿了衣服。冰糕肯定是卖不成了,只好骑上车子冒雨回家。乡间的土路泥巴巴的,车圈上,车梁上全是黄泥,费劲地蹬着车子,一点点向前挪动。一天的雨水,满地的稀泥,狼狈的样子,那种场面,心情真是沮丧透顶。

但卖冰糕也有心情愉快的时候。有一次,到一个村子去买冰糕,6月初,正是收麦打场的时候,中午头儿,推着车子来到一个打麦场,看见麦场上还有几个人在那儿忙活儿,就在场边吆喝了几声,不大一会儿,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,悄声问,用麦子能换吗,我思忖了一下,反正麦子也是紧俏东西,就说可以,我俩商量了一下交换条件,他就走回打麦场,和另几个人商量。不一会儿,他用身上穿的小褂,包着大概有10多斤的麦子走了过来,我接过麦子,按我们原先商量的条件给了他20支冰糕,他让我马上离开,我把麦子倒进一个空的冰糕壶里,骑着车子匆匆离开了。我知道,这次交换我占了便宜,但他也不吃亏,因为麦子是生产队的。

卖冰糕的事儿已经过去将近50年了,每到夏季,看见卖冰糕的车子,我就不由地想起了当年自己下乡卖冰糕的事儿,那是我人生中一段难以忘却的记忆,也是人生中一笔宝贵的财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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